那女孩师从公孙谷,虽然年纪轻轻,却已颇有武艺。见姜海晏扑来,她身子微微侧开,同时出腿一拦,便将姜海晏拌了个狗吃屎。
姜海晏越发生气,又羞又怒地爬起来,还要再打。
一旁的公孙谷却见姜海晏未习武艺,厉声喝止道:“芷儿,不可欺侮人!”
那女孩十分听话,当即躲开姜海晏。
姜海晏奈何她不得,鼻子一酸,“哇”的一声,竟然哭出声来。
女孩全然没料到会是如此结果,见状也是一愣,一时间不知所措。
慧圆只得喊道:“海晏,男子汉大丈夫,不可轻易落泪!”
姜海晏心想,自己父母死了尚且没流这么多眼泪,怎么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哭鼻子?
当即硬生生忍住了哭声。
眼看局势僵到这般田地,秦晚诚连忙出来打圆场,说道:“道长,你这壶酒我买啦,我买啦!”
公孙谷哈哈一笑:“秦大官人是个爽快人!既然如此,我便好人做到底,顺手将这孽畜除了去,也不必劳烦府上的人啦!”
一语说完,他拔开葫芦塞,正要往那水井里倒入雄黄酒,忽然听得一阵细长的声响,好似婴儿的哭声,令人毛骨悚然。
声音源头,却是这口井内。
公孙谷不由得叹道:“果真是时逢乱世,必出妖孽啊!”
语毕,他将葫芦倾斜,雄黄酒便似线条一样,落入到了水井当中。
姜海晏突然发疯似的,朝公孙谷冲去,一面喊道:“不要倒!”
女孩一见,挺身拦在他面前,呵斥道:“你要做什么?不许你过去!”
姜海晏身无武艺,打不过那女孩,只得恶狠狠瞪了她一眼。
公孙谷亦觉姜海晏的言辞莫名奇妙,将葫芦又下斜一点,问道:“为什么不要倒?”
却听姜海晏振振有词:“你没听见吗?它都哭啦!”
“噗嗤”一声,几个男子当即笑出声来。
公孙谷也觉他有趣,道:“那不是哭声,蛇又怎么会哭?”
说时,突然听到井底一阵翻腾,情知那大蛇便要冲了出来,公孙谷急忙收起葫芦,随手一带,将女孩带走。
姜海晏正呆在原地,慧圆已闪身过来,将他带离井口。
这时,一道水花冲天而起,大蛇径自从水井钻了出来。
与此前总留着一截身子在井内不同,这一次因井水里混了雄黄酒,大蛇是整个蛇躯都脱离了井口。
它似醉似癫,尽管无人上前击打它,兀自腾挪不已,一下撞在墙上,将院子的墙壁撞塌,一下又以蛇尾横扫,将残余井栏尽数打碎,只打在方柱上,震得房屋一阵摇晃,才肯罢休。
此时它的状态明显不对,但愈是如此,愈是无人敢上前去,各自躲得远远的。
公孙谷在一旁说道:“等下子它自会消停。等它消停下来,便是它最虚弱的时候,秦大官人自可轻易将它宰杀,除此祸患。”
众人都大喜过望,姜海晏却又大声喊道:“你不要杀它!”
公孙谷眉头紧锁,已是十分不悦,道:“它是妖孽,出来扰乱人世,理当该杀。你为何三番五次要替它求饶?”
姜海晏反驳道:“你凭什么说它是妖孽?”
公孙谷振振有词:“眼下已是隆冬时节,若是普通的蛇,哪会出来搅乱?再说,你此前可曾见过这么大的蛇?”
姜海晏想起大蛇张口时的情形,不禁神色一变,颇露惧意。
饶是如此,他仍旧强装镇定,道:“它之所以出来,是因为有人扰它在先;长得大,是因为它吃得多。人也有大胖子,你怎么不说胖子是妖怪!”
公孙谷本就十分傲气,此前和善,不过是因为他冒犯姜海晏在先,心中有愧。眼下见姜海晏胡搅蛮缠,他只是冷哼一声,不再搭理。
姜海晏却又拉着慧圆道:“慧圆大师,你是知道的,它原本就不想害人!你快帮帮它!”
慧圆反问道:“你为何要帮它?”
“它没有害人啊……”
慧圆追问:“仅此而已?”
姜海晏颇为固执:“我还听到它哭了!”
慧圆只当他是孩子心性,便不再回他。
那大蛇折腾了一阵子,动作果然开始变得迟缓起来,慢慢的,便躺在地上不怎么动弹,彷佛一条涸辙之鲋,等死而已。
公孙谷见状,拔出宝剑,试探性地上前,一剑刺进鳞片薄弱的蛇尾。
那大蛇只是自发地甩了甩尾巴,不过移动数尺。
这下确认了大蛇已是奄奄一息,便向秦晚诚道:“还请秦大官人取一柄大砍刀来,待道爷我一刀下去,砍了这妖孽的脑袋,便万事皆休。”
秦晚诚喜不自胜,连忙吩咐身边的小厮呈上宝刀。
砍蛇之首,剑不如刀。
公孙谷一手将长剑交给那个女孩,一面向旁边两个汉子道:“以防万一,烦劳二位先用绳索将它套住。”
那两个汉子心中仍有惧意,颤颤巍巍上前,将绳索套住大蛇,却不敢勒得太紧。
二人每人一个方位,往大蛇两侧退开数丈之后,才敢使力绷直绳索。
其余众人,这时也都过来牵住绳索。
公孙谷深吸一口气,一手持刀,正要上前砍下大蛇的脑袋。
便在这时,姜海晏突然捡起被慧圆抛掉的水火棍,朝公孙谷大喊道:“牛鼻子,看棍!”
公孙谷早已看出姜海晏不会武功,自是不以为意。
他一手抓住水火棍,欲要顺手将水火棍抽走,不料姜海晏死不撒手,他这一抽,反倒连同姜海晏一块拖了过来。
姜海晏趁机放开水火棍,转而紧紧抱住公孙谷的大腿。
被他这么一闹,所有人的注意力,尽数被他吸引过去,却没料到那原本奄奄一息的大蛇倏然一动,顺着被它此前撞破的院墙缺口爬了出去,速度之快,竟好似不曾受伤一般。
且这一下之力十分巨大,竟使得数个未有用力牵绳的汉子霎时松手,被绳索带翻倒地。
最先给大蛇套上绳索的二人当中,仍有一人紧紧握着绳索,倒翻在地后,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,全然没有意识到要松手,因而被大蛇拖着直往外去。
“快撒手!”公孙谷见状,大喝一声,见姜海晏仍是死死抱着大腿,不由得勃然大怒,一掌下去,就要将姜海晏劈开。
慧圆本欲去救被大蛇带走的二人,见得公孙谷暴怒出掌,及时出手挡下,同时大喊道:“道友手下留情!”
公孙谷尚比慧圆年长几岁,哪能真向一个小孩子下死手?
便是这么一恐吓,姜海晏急忙撒手,滚到一边。
那厢被大蛇带走的那人听到了公孙谷的喝喊声,亦已惊醒过来,在墙边松手,撞在碎砖堆上,疼得嗷嗷大叫。
公孙谷提着刀,不顾其他,飞快冲出院子,径自循着大蛇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,追了上去。
慧圆眼见众人无事,伸手将姜海晏拉起,竟也不出言责备他,只问道:“你没事吧?”
姜海晏摇了摇头。
一直躲在角落的秦晚诚,这时才朝二人走来,却已是满脸怒色,道:“慧圆师傅,你看,这功败垂成……倘若那条大蛇再来找我报复,又当如何是好哦!”
慧圆心有愧疚,只得宽慰秦晚诚道:“公孙道友已前去追击,是否失败,犹未可知。即便此次杀它不成,贫道已决定隐居唐城山,若那大蛇冥顽不灵、再来叨扰,居士只管遣人上山、通告贫僧一句,贫僧自会下山相助、以补此次过失。”
秦晚诚与怀空大师的交情本就不浅,所谓“不看僧面看佛面”,也不至于因此与慧圆反目,又听慧圆如此说了,他只好唉声叹气,道了一声:“即是如此,慧圆师傅可不要忘了今日的话。”
语毕,又狠狠地瞪了姜海晏一眼,道:“适才的饭菜,却是喂了一头白眼狼!”